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翻译自:Celestial Bodies by ken Liu

我是一颗气态巨行星,我活了太久了,也背负这段故事太久了,我想把它讲出来。

故事开始于很久很久以前,我刚醒来的时候。那时候周遭的星际物质还没散去,我被尘埃盘包裹着,周遭像一望无际的雪原。我在尘埃中前进,吸收着我能吸收的一切,毕竟我又大又重,如牛顿所言,所有物质都争相向我涌来。我享受那段时间,贪婪地生长着,无所顾忌,自由自在。

直到我遇见她。

她那么娇小可爱,是一个坚硬的、石头做成的小东西,干净利落。不像我,身上布满丑陋的风暴漩涡。她离太阳更近,总是闪耀着那迷人的金色光芒,就像展示柜上那旋转的宝石。

我被迷住了。

她如此年轻,还滚烫着。我相信自己年轻时一定也是这样,不过那太久远了,我已经记不得了。她太迷人,自转飞快,充满年轻的活力,我甚至可以看到她身上接连的火山喷发。我忍不住向她示意,她感受到了。我们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,时不时地眉来眼去,调情,当然偶尔也争吵。几亿年的时间里,我们爱的舞蹈从未停止:靠近,分离,又忍不住回到对方身边,来往反复,无休无止。

她活泼大胆,总是无所畏惧,我爱她这一点。那时,从奥尔特云处刮来“冰雹”,数不清的彗星从远处直往太阳系中心掉。她一点也不怕,老是探头探脑看热闹,冰球打到她身上她也不怕,还咯咯直笑。冰球在她皮肤上融化了、蒸发了,又变成雨降落到她表面,汇成了山川湖泊。美极了,真的。

不知不觉,她长成了一个美人。她的蓝色海洋荡漾着,黄色的土地从中升起。她仍然孩子气,经常闹脾气:闪电在她的大气中闪烁,连天乌云表达她的愤懑。在她的两级,不断变幻的极光照亮了黑暗,即便我离她那么远,依然觉得目眩神迷。

经过那么长时间的相处,分分合合,但我爱她如一。我鼓起勇气向她求婚,请求她进入我的轨道,长长久久在一起。我甚至用星际空间中那少得可怜的尘埃做成了戒指。我说出排练许久的告白:“来到我身边吧,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,直到时间结束的那一刻。”

她明显被我惊到了,突然亮了一下,我看到她的自转轴都倾斜了。“看,”她犹豫着打开云层,好像让我看什么东西。

她的海洋里布满了小东西——会自己动的生物。它们游动着,彼此共舞,甚至追逐着跳出海浪。可爱的画面,只有她才能养育这些可爱的生物。

“好久以前,一道闪电击中海洋,竟然形成了一条复杂的有机物分子链。起初,我也没太在意它,但是它却开始复制、增长。当我沉迷于和你的舞蹈时,它们竟然变成了这么奇妙的东西!”

“这太棒了!不过我不明白,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?”

“它们太脆弱了!”她身上又发出温柔的闪光,“我……我不能走。只有留在这里,它们才能在温暖、安全的环境下生活。”

”没关系,我可以去找你。“为了她,我做什么都可以。

她惊恐地摇头:“不!不行……你的辐射……对不起,我们现在真的没有办法在一起。我现在有责任在身了,我要对这些小东西负责。真的……对不起。”

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,她竟然为了那些小东西抛下了我?

我愤怒了。这么些年的感情都是假的吗?我怒吼,旋转,在我的表面刮起风暴,每一个都像她那么大。我必须让她看到我的愤怒!但她根本不理会我,只是别过头,安静地照顾她的宝宝们,那些……生命。

在我失去理智的日子,一些事情发生了。我也记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了。或许是路过的一颗恒星拉了我一把,想收留我;或者是其他巨行星兄弟靠近我想安慰我一下。总之,我脱离了我旧的轨道。

现在我的轨道不在最初的平面上了,我和那个平面有了一定的夹角。现在我的轨道非常扁,并且不太稳定。我可以比她离太阳更近,也会一下子跑到奥尔特云。周而复始的,我想靠近她,向她表达我的忠诚,却每每带着绝望离开。

我其实可以感受到,我的质量影响到她了,推着她离开她原来的轨道。

“不要这样,”她乞求道,“求你了……你这样会伤害到我怀里的生命。”

我不接受,我怎么会接受!我甚至被她激怒了,行动变得更鲁莽。终于,在我的一次示威中,她被我的引力场捕获了,彻底乱了阵脚。她终于还是远离了她所坚守的轨道。

她朝太阳的远方坠去,以从未有过的宽阔的螺旋步伐。在我们的舞蹈中,我从未见过这种步伐。

她和我擦肩而过,但是她别过头去拒绝看我。我只能目视着她的离去,眼睁睁看着她表面曾经的蓝色海洋逐渐冰冻,正如我的心。

“对不起!”我超她哭喊。

在那一刻,我看到她颤抖了一下。她的核在我和太阳的潮汐作用下已经被加热到融化了,我听到她的低语,但不是说给我的。“我必须保护我的孩子……我必须保护我的孩子……”她的眼里,终究只有那些生命。

她渐行渐远,已然到了太阳光温暖不到的地方。她的大气凝结成冰附着在她的表面。

我突然明白了,她还在保护着她的孩子!她宁愿自己被埋葬在宇宙深处,带着她那颗还温暖的核。有了核的加热,她的孩子便能在液体的海洋中生存,她用表面几千公里厚的冰保护着她的孩子不受外面宇宙空间的影响。

“再见。”我知道,她永远不会回来了。我只是想做个告别,我认输了。

我看到她的冰壳破裂了一点,一英里长的岩浆渗出了,鲜红色的伤口在冰上嘶嘶作响。

“再见。”她回应我了,从很远很远的地方。

过了一会儿,岩浆再次凝固成固体,在表面结了痂。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景象。 那是她的心,因痛苦和爱而流血的心。那都是因为我,对不起。

我一直看着,直到她消失于黑暗。

但是我知道她仍然在那里,冰壳下有不死的梦想,她的心会始终温热,温暖她的生命们。